探索者6327

山间的雾气还未散尽，张天佑已经蹲在老槐树下摩挲那块雷击木。木纹里渗出的松脂沾在他布满细茧的指尖，恍惚间竟看见四十年前那个暴雨倾盆的夏夜——惊雷劈开这株千年古树的刹那，正是他呱呱坠地之时。 "这木头在哭呢。"十二岁的张天佑突然开口，把正在刨木花的父亲吓了一跳。张木匠看着儿子贴在树桩上的耳朵，后背泛起凉意。打从这孩子能走路起，就总爱抱着刚伐下的木材说悄悄话，那些经他抚摸过的木料，总会泛出琥珀般温润的光泽。 及至弱冠，张天佑的手艺已令四里八乡惊叹。他打的雕花床能让久病之人安眠，制的纺车会随着月光哼唱小调。最奇的是那年元宵，他送给邻村瞎眼婆婆的木鸢，竟在众人注视下扑棱棱飞上九霄，翎羽间抖落的木屑化作漫天星子。 "这不是人间该有的手艺。"镇上最大的木材商捧着金元宝上门时，张天佑正对着段阴沉木发呆。那截乌木里沉睡着三百年前的涛声，他听见商船倾覆时的哭嚎，摸到珊瑚虫在龙骨上筑巢的触感。商人悻悻而归，门槛外落下张天佑的叹息："木头记着天地间所有故事，怎堪用铜臭污了灵性？" 庚子年秋汛来得邪性，浑黄的江水漫过青石堤岸，眼看着要吞掉整个镇子。张天佑站在齐腰深的水里，掌心贴着镇河铁犀的残躯。八百年前铸造的神兽早已锈蚀，裂缝中渗出黑红色的泪。当第一缕月光穿透乌云，他忽然抄起凿刀跃入暴涨的江水中。 七天七夜，江心漩涡里浮沉着木屑与血丝。第八日朝阳初升时，人们看见张天佑跪在滩涂上，面前立着尊两人高的镇水兽。那木雕龙首龟身的怪物眼含日月，爪踏山河，背甲上二十八星宿随着江风缓缓流转。就在巨浪即将拍碎堤坝的瞬间，木兽发出穿云裂石的吼声，滔滔江水竟倒退回三十里外的峡谷。 当乡亲们举着火把寻来时，只找到半截泡发的墨斗线。张天佑常坐的槐木墩上，未完工的《鲁班天书》摊开着，最后一页画着半枚太极阴阳鱼。有人说看见他化作青烟钻进古树的年轮，也有人说暴雨夜常见年轻木匠提着灯笼在江面行走，灯笼上"张"字时隐时现，照得水中木雕泛起粼粼金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