探索者2146

江南的雨总爱挑着清明时节来。推窗时，山尖还笼着纱似的雾，檐角便簌簌地落下细珠儿。这雨丝细得像蚕吐的丝线，将整座青山都织进朦胧的茧里。 披件灰布衫，踩着草鞋往溪边去。石阶上的青苔被雨水浸得发亮，倒像是撒了把翡翠碎末。溪水比往日清瘦些，却愈发伶俐，在石缝间叮咚地唱着小调。两岸的野樱开得蓬松，被风一撩，花瓣便打着旋儿落在水面上，倒成了溪流的金钿。 拐过水磨坊，见着穿蓑衣的老翁在柳树下垂钓。竹竿弯成新月，钓线在雨雾里若隐若现。"今朝钓着条大的"，老翁见我驻足，笑着提竿，银鳞在竹篓里扑棱出串水花。说话间雨势转密，他却不急，慢悠悠收着竿，青箬笠边沿的雨珠连成珠帘。 石板桥头的茶亭尚在，檐角铜铃早已锈成青绿色。店家娘子在土灶前煨着藕粉圆子，热气混着柴火香漫过雕花窗棂。要了盏明前茶，看雨脚斜斜地扫过青瓦，忽见桥那头漫起片绯云——原是几株野杏开得忘情，花枝探到溪面上，倒影在水里洇成胭脂色的雾。 归途遇见牧童横笛过岗，调子断断续续散在雨里。竹笠上沾满杏花瓣，他也不拂，任那细碎的红白缀满肩头。山径旁新冒的蕨菜蜷着翡翠般的拳头，石缝里的虎耳草擎着透亮的雨珠，倒比牡丹还要矜贵三分。 暮色渐浓时，山坳里腾起缕缕炊烟。老祠堂的飞檐挑着半弯月牙，瓦当上的貔貅早被岁月磨平了棱角。谁家灶上炖着腌笃鲜，咸香混着雨气在巷弄里游走。忽然记起东坡词里的"竹杖芒鞋"，低头看草鞋上沾的泥星子，倒比绫罗更教人踏实。 雨还在下，山色却愈发清朗。青石板上苔痕新绿，像是哪位仙人醉后挥毫，在人间留下道道翠痕。这般时节，何须蓑衣与竹杖，心闲即是江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