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螺帽6307

第一章 铜铃惊魂 腊月二十三的月亮像块发霉的冰坨子，惨白地挂在天上。王铁锤深一脚浅一脚踩在雪壳子里，怀里揣着刚打来的烧刀子。风卷着雪粒子往脖领里钻，他缩着脖子骂了句娘，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细碎的铜铃声。 叮铃——叮铃—— 那声音时远时近，像是有人踩着高跷在雪地上蹦跳。王铁锤后脖颈子发凉，想起前些天村里传的闲话。说矿洞那头夜里总有白影晃荡，还有人说看见过穿着和服的女人在井口梳头。 "操！都是让李国柱那王八羔子闹的！"他啐了口唾沫，仰脖灌了口烧酒。村长李国柱带人砸了山神庙不说，前儿个还非要把村东头那口老井填了，说是破四旧。结果当天夜里，赵寡妇家的小子就发高烧说胡话，满嘴喊着"别往井里看"。 铜铃声突然在耳后炸响。王铁锤猛地回头，雪地里一串细小的脚印凭空出现，正朝着他蜿蜒而来。月光下，那些脚印只有三寸来长，像是裹着小脚的妇人，可每步间距足有丈余。 酒葫芦咣当掉在雪地上。王铁锤撒腿就往村里跑，却感觉有冰凉的手指搭上了肩膀。他听见身后传来女人的轻笑，带着关外口音的东北话黏糊糊地钻进耳朵："大兄弟，帮俺找找簪子......" 第二天晌午，放羊的张二嘎在废矿洞边上发现了王铁锤的棉帽子。半截冻僵的手指头卡在帽檐里，指甲缝里塞满了黑乎乎的煤渣。村长李国柱带着民兵过来时，看见井口结着一层血红色的冰。“封建余毒！"李国柱一脚踹在井沿上，震得冰碴子簌簌往下掉，"肯定是赵秋月那个跳大神的搞鬼！"他说的赵秋月是村里萨满的孙女，前些天刚被他当众剪了神衣上的铜铃。 会计老周蹲在地上抽烟袋，火星子在寒风里一明一灭："这矿洞是二十年前小鬼子留下的，当年塌方埋了百十号人......"话没说完就让李国柱瞪了回去。 天黑透时，赵秋月被两个民兵押到井边。她穿着褪了色的靛蓝棉袄，手腕上的铜铃哗啦作响。李国柱把王铁锤的棉帽子扔在她脚下："装神弄鬼是吧？今儿个你就在这儿跳，跳不出个所以然来，明天就送你去公社批斗！" 赵秋月抬头望着血红色的月亮，突然咯咯笑起来。她解开头绳，黑发在风里散成一张网，手腕上的铜铃无风自动。当第一声铃响穿透夜色时，井底的冰层发出龟裂的脆响。 第二章 血雾迷踪 赵秋月的脚尖点在血冰上，铜铃突然全部静止。李国柱刚要骂人，井底突然传来闷响，像是百十号人在用指甲挠棺材板。会计老周手里的烟袋锅子啪嗒掉在雪里，哆嗦着指向井口："血...血雾！" 猩红的雾气顺着井壁喷涌而出，眨眼间吞没了半个山坡。雾气里传来整齐的踏步声，间杂着铁链拖地的哗啦声。赵秋月突然仰面栽倒，七窍里钻出黑烟，在空中凝成个戴鹿角帽的老妪模样。老周扑通跪在地上："是萨满奶奶显灵了！" 李国柱抄起民兵的汉阳造就要开枪，却被老猎人张大山一把按住枪管。这六十多岁的老汉从雾气中走来，皮袄上结着冰碴，手里拎着杆老式猎枪。"二十年前腊月二十三，也是这般血月亮。"他枪口挑起赵秋月腕间的铜铃，"当年鬼子兵逼着萨满奶奶跳神镇魂，用的就是这串追魂铃。" 雾气突然裂开道口子，十几个鬼影蹒跚而出。它们穿着昭和年间的矿工服，脖颈以诡异的角度耷拉着，手里还攥着锈迹斑斑的鹤嘴锄。走在最前头的无头鬼穿着王铁锤的羊皮袄，断颈处汩汩冒着黑血。 "铁锤兄弟？"张大山突然红了眼眶。那无头鬼的右手食指果然缺了半截——正是当年两人进山打猎时被熊瞎子咬掉的。 李国柱突然抢过民兵的炸药包："装神弄鬼！老子这就把矿洞炸了！"话音未落，无头鬼猛地抡起鹤嘴锄。铁器破空声里，李国柱的左耳连同炸药包引线齐刷刷落地。 第三章 阴阳界碑 赵秋月醒来时躺在自家炕上，腕间铜铃少了三颗。灶王爷画像下压着张黄符，看笔迹是张大山留的："子时三刻，老松岭。" 她摸黑来到岭上时，张大山正在雪地里烧纸钱。火堆旁插着把沾血的鹤嘴锄，正是昨夜无头鬼手里那柄。"二十年前塌方那晚，我亲眼见着三百号劳工被活埋。"老猎人往火堆里扔了块冻硬的黄表纸，"小鬼子在矿井四角埋了镇魂碑，碑文是用人血写的。" 火苗突然变成幽绿色，积雪中浮现出四块青石界碑。赵秋月凑近细看，碑上密密麻麻刻着日文，每个字缝里都嵌着半截指甲。"这是用活人做的生死界。"张大山用枪管敲了敲石碑，"西边归阳，东边属阴，咱们现在站的地方..."他突然举起猎枪对准赵秋月身后："正踩着阴阳缝！" 赵秋月转身看见王铁锤站在十步开外。他半边身子爬满蛆虫，另半边却新鲜得像刚剥皮的羊羔。"秋月妹子，帮哥带句话给俺娘。"王铁锤的嘴没动，声音从腹腔里嗡嗡传出，"当年矿洞底下有条金脉，小鬼子把..." 轰隆一声巨响，张大山的猎枪在两人中间炸开道雪墙。老猎人拽着赵秋月就往山下跑："有人改了界碑方位！现在整个村子都落在阴面！" 跑到村口时，他们看见送葬队伍正从矿洞方向走来。纸钱在血雾里燃着青火，八抬大轿上坐着个穿白无垢的日本新娘。轿帘被阴风吹起的刹那，赵秋月看见新娘盖头下露出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。[下降,上摇]