季

夜风裹挟着血腥气掠过临淄城头，残破的齐国旌旗在火光中蜷曲成灰。城墙下，黑甲秦军如潮水般涌来，青铜戈矛撞击盾牌的轰鸣声撕碎了最后一丝暮色。   十七岁的白衍伏在箭垛后，指尖死死扣住弓弦。他的瞳孔在黑暗中微微泛着银纹——那是与生俱来的异相，父亲说这是巫族血脉的诅咒，也是白氏一族必须带着秘密死去的理由。 “公子！西城门已陷！”家将浑身是血扑上城墙，喉头一道箭伤汩汩涌出黑血。   白衍反手扯下袖摆按住他的伤口，却被一把推开。   “走……黑冰台的目标是宗祠地宫！”家将嘶声咳出血沫，“他们知道苍龙鳞在白家——”   话音未落，一支玄铁箭矢贯穿他的颅骨。   白衍猛然转头，城墙下百步外，一名戴青铜兽面的秦将缓缓收弓。兽面獠牙狰狞，眼眶处跃动着幽绿鬼火，那人的铠甲上盘踞着一条赤色蟒纹。   “蒙恬……”他咬破舌尖。   三日前，就是这个男人单骑叩关，一箭射断临淄水闸。此刻，那青铜兽面忽然裂开一道缝隙，无数亡魂的哀嚎从缝隙中喷薄而出，战场上的尸骸竟渗出缕缕黑气，汇成漩涡涌入兽面之中！   白衍的双眼骤然刺痛，银纹如活物般游动。   他看见了——   那些被吞噬的魂魄在兽面内扭曲成团，蒙恬的肉身下分明蜷缩着一头三眼狼形妖物！   白氏宗祠的地宫入口藏在先祖灵位之下。   白衍撞开暗门时，父亲白仲正将一枚青灰色玉玦按入青铜匣。玉玦形似龙鳞，表面浮凸着星斗纹路，在烛火中泛出深海般的荧光。   “衍儿，跪下。”白仲的声音比玉更冷。   七重铜锁扣合的声响在地宫回荡，白衍却盯着父亲脚下蔓延的血迹——那血不是红的，而是混着金丝的幽蓝。   “白氏守护苍龙鳞三百载，今日该由你继承‘守玉人’之契。”   白仲割开掌心，将血涂在玉玦之上。霎时青光暴涨，玉中浮出一条青龙虚影，龙吟声震得地宫梁柱崩裂。   “记住，龙鳞玉绝不可落入阴阳家之手，尤其是徐……”   轰！   地宫穹顶轰然塌陷，蒙恬的兽面从尘烟中浮现。他身后站着十二名黑袍人，面覆冰雕面具，手中链刃滴落着门客家仆的血。   “白氏私藏天命之物，诛九族。”蒙恬的声音混着兽面中的鬼哭。   链刃如毒蛇绞向白仲脖颈，却被苍龙鳞的青光弹开。白衍趁机拔出墙上青铜剑，银瞳在黑暗中亮如寒星。   “跑！”白仲一掌将他推入密道。   最后一瞥中，他看见父亲撕开衣袍——苍老的躯体上布满鳞片状咒文，血肉在青光中化作锁链缠住蒙恬。   密道在身后崩塌，白衍握着玉玦狂奔。   玉玦越来越烫，青龙虚影盘绕周身，所过之处土石自行让路。当他从城郊荒坟钻出时，整座临淄城已淹没在火海中。   “阴阳瞳……终于觉醒了啊。”   沙哑的女声从头顶传来。白衍悚然抬头，见一袭嫁衣飘在枯树枝头。那女子没有脚，盖头下滴落的却不是泪，而是细小的白蛆。   “可怜，白氏到死都在骗你。”鬼新娘的指甲划过他眼皮，“苍龙鳞可不是什么守护之物，它是囚笼——囚着你母亲的魂魄，也囚着所有巫族的命！”   玉玦突然剧震，青龙虚影咆哮着撕碎鬼新娘。幻象消散后，白衍在玉光中窥见一卷竹简虚影：   “七玉聚，应龙现；天命改，九州湮。” 黎明时分，白衍跪在淄水河畔清洗伤口，怀中玉玦突然变得冰冷刺骨。   河面倒影中，蒙恬的兽面自虚空浮现。   “苍龙鳞的宿主，徐福大人邀你共赴咸阳。”   链刃破水而出，白衍纵身跃入急流。坠入深渊前，他最后听见蒙恬的冷笑：   “你的命，从今夜开始归黑冰台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