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螺帽

我握紧相机后退时，苔藓在鞋底发出黏腻的哀鸣。月光穿过树冠的瞬间，那些垂挂的藤蔓突然活了过来，像无数条青蛇在头顶游走。九百年的老槐树正在舒展枝桠，树皮皲裂处渗出琥珀色的汁液，在月光下泛着妖异的磷光。 "往这边走。"白影掠过眼角，我猛地转身。那个穿月白襦裙的女子就站在三米开外，发间别着支翡翠梳子，梳齿间缠绕着干枯的槐花。她抬起半透明的手指指向树干——那里本该是年轮的位置，此刻却浮动着人脸般的纹路。 树根突然暴起缠住脚踝，腐叶的腥气扑面而来。我挣扎着摸到胸前的相机，闪光灯亮起的刹那，整片森林响起婴儿啼哭般的尖啸。缠在腿上的树根痉挛着退去，树皮上的人脸扭曲成痛苦的表情，翡翠梳子从女子发间坠落，叮的一声嵌进树根缝隙。 当我踉跄着扑过去捡梳子时，树洞深处突然亮起两点幽绿的光。腐臭的阴风卷着槐花瓣喷涌而出，那些花瓣沾到皮肤立刻融化成血珠。梳子卡在树根交错的关节处，我摸到梳背刻着的"永乐三年"时，身后传来丝绸撕裂的声响。 红衣书生摇着折扇从雾中走来，狐眼在夜色中泛着金芒。他足尖点过的地方，疯长的荆棘自动让开道路。"小郎君可知，你方才险些成了槐公的新娘？"折扇挑起我的下巴，我这才发现自己的衬衫不知何时变成了大红色嫁衣。 树洞里的绿光暴涨，槐树枝化作枯骨般的手掌抓向书生。书生轻笑一声化为赤狐，叼起我就往荆棘丛里钻。嫁衣被勾破的裂帛声中，我听见老槐树发出雷鸣般的怒吼，整座山谷开始震颤。 赤狐把我甩在一处岩穴，转身时已恢复人形。他指尖燃起狐火照亮石壁，上面密密麻麻刻满"蘅"字，每个字的笔画都在渗血。"看见梳子上的生辰纹了吗？"他蘸着岩壁上的血在掌心写了个"蘅"字，"永乐三年七月初七，被活祭的姑娘就叫阿蘅。" 岩穴突然涌入浓雾，雾气中浮现出五百年前的画面。我看见穿月白襦裙的少女被铁链锁在老槐树下，村民们举着火把高喊"妖女"。她的翡翠梳子摔在地上，梳齿一根根折断。当第一铲土埋住裙角时，老槐树的根系突然刺穿她的脚踝。 "血浸透了九丈深的树根。"书生用折扇拨开雾气，露出老槐树内部盘根错节的血管，"她的怨气让古槐成精，那些磷火..."他指向树冠间飘浮的绿色光点，"都是被吞噬的魂魄。" 岩穴外传来槐枝抽打山石的声音，书生突然将我推向岩壁。在坠入黑暗前的瞬间，我看见他化作三尾赤狐扑向雾中的人面树妖，嫁衣的碎片在狐火中燃烧如血蝶。